欧志：鱼塘边那棵小种番桃树

在我老家附近的鱼塘旁边，曾经有一棵番桃树，其果实家乡人叫做小种红心番桃。在家里荔枝、龙眼、李子、柿子、杨桃等果树中，这棵番桃树承载着我童年许多美好难忘的回忆。

据父亲说，祖母外家有不少番桃树，所以祖母喜欢吃番桃。某年春天，祖母回外家探亲，带回两棵番桃树苗，一棵是大种番桃，另一棵是小种番桃，让祖父栽种。祖父把大种番桃种在村的北边，西边则种上小种番桃。由于村边的新土松软，且堆积一些生活垃圾，比较肥沃，非常适合果树的生长。大约三年后，两棵番桃树就长到一米多高，并且挂果累累。祖母吃到同娘家味道一样的两种番桃果，非常开心。

村西边的那棵小种番桃，在栽下的第四年，因家里要建一个茅厕，祖父只好把那棵番桃树枝砍掉，只留大约30厘米高的树桩，然后移到附近鱼塘旁边种植。由于鱼塘边的坭土比较板结、贫瘠，移种的那棵小种番桃树半死不活。祖父见状，便把鱼塘里的淤泥挖上来，晒干后捣碎，渗入鸡屎和猪粪。然后将那些塘泥堆放到番桃树根部。有了充足的营养，这棵搬家的番桃树慢慢地开枝散叶。祖父根据去密留稀去弱留强的原则，把生势旺盛的嫩粗枝留下，其他的细枝条则剪掉。经过几年的精心护理，这棵番桃树便开花挂果。

祖父亲手栽下的两棵番桃树，不但让子孙后代有果子吃，后代受益，而且也是祖父对祖母爱的最好见证。

到我懂事时，家里这两棵番桃树，已经成熟定型了。西边的小种番桃从地上长出几根树枝，枝繁叶茂，虬枝盘曲，远看似一朵伞状肥硕蘑菇。树高三米左右，树冠有五米多。站在地上伸手可摘果子，成熟的果子都坠到地面上;而且这棵番桃树结果没有大小年之分，每年都是硕果累累。北边的大种番桃树长得高大，树干在一米七八才开叉，树皮滑溜，很难爬上树摘果。葫芦形的果虽大，但数量少，果皮有点硬，果心较大，果核多。

比较而言，我更喜欢鱼塘旁边那棵小种番桃树。我经常在这棵番桃树低处的树丫上作骑马状坐下，把树枝磨得光亮。有几次我在树丫上坐着坐着，竟然睡着了。

春天来了，番桃树鲜花朵朵盛开，异常美丽。番桃花朵较小，但密集而鲜艳，具有独特的香气。花瓣呈淡粉色，花朵呈钟形，花香吸引很多蜜蜂来采蜜和授粉。过了十多天，在春雨的轻抚下，花瓣无声跌落，满地缤纷，一个个青色幼果像小高脚酒杯矗立在枝头。夏日炎炎，我坐在番桃树荫下乘凉，与小伙伴聊天，头上那些青青的、微微泛着红晕的番桃，便成了我眼中的珍宝。不知不觉到了九月秋收季节，番桃果逐渐成熟，因为日照时间长，最先熟的番桃果都是在正方枝头或朝西的方位。番桃的成熟期比较长，分批次熟，刚摘完一茬，过了几天，另一茬又熟了。成熟的番桃果，颜色深沉，红得发紫，紫中带金，果香味扑鼻，宛如一位成熟的少女，散发出迷人的魅力。小种番桃果呈淡黄色，圆型，似鸡蛋般大，小的只有乒乓球大。拿在手里有点柔软，咬一口，鲜艳的果肉中间藏着黄色的果心，柔软多汁，入口即化，甜中带着一丝酸涩，仿佛是大自然最巧妙的调配，让人回味无穷。

番桃果成熟时节，有一种叫做鼻涕虫的软体动物，在番桃树上爬行，并留下一条长长的爬痕。这家伙像没有壳的蜗牛，暗灰色的躯体粘满粘液，头顶一对触角，不时抬起头看人，并摇动两个触角，看到令人恶心。有时，我不小心摸到它，不敢再摘果子吃，只好找水洗干净双手。成熟的番桃果散发的果香味，纷纷吸引着小鸟、马蜂、蝴蝶来分享她的美味。在果树的高处，又大又熟的番桃果，被小鸟和昆虫叮咬出一个个洞，熟透了，才掉到地上。

我与番桃树关系过于密切，也有乐极生悲之时。某年秋天，鱼塘边那棵番桃树的果基本摘完，我爬上番桃树，看到伸向鱼塘边的树枝挂有两个大而熟的果子，心里很高兴。我右手攀上方的树枝，站立在一成人手臂粗的树枝上，慢慢向远处挪动身体，当准备摘到果子时，突然，树枝咔嚓一声折断，我随即从三米多的高处急速坠落鱼塘中。幸好有树枝阻挡，鱼塘水深，我没有受伤，但全身衣服湿透，像个落汤鸡一样，非常狼狈。回家被父亲臭骂了一顿。

有一次，成熟的番桃果已摘过，没有什么熟果了，只有些半生不熟的果子。由于嘴馋，我吃了四五个生果。未成熟番桃果对肠胃有较强的收敛作用，致使我两天都没有大便。到第三天，我满肚子鼓胀，十分难受，想排大便排不出。后来想方设法才解决这个难题。从此以后，我再也不敢吃生番桃果了。

不仅未成熟番桃果对肠胃有较强的收敛作用，番桃树叶同样有收敛作用。某年春天，我患腹泻，连续拉肚子几天，我吃了土霉素、保济丸等药无济于事。失水过多，人都瘦了几斤，我走路感觉脚步都轻浮了。后来，身为大队赤脚医生的父亲，去摘些番桃树嫩叶回来，他先将一把大米放入铁锅炒熟，再将番桃树嫩叶像制茶一样，放到铁锅炒到变黄变软，然后将炒米和番桃叶放在一起熬成汤，让我喝了一碗药汤。淡黄色的药汤又苦又涩，非常难喝，我硬着头皮咽下去。过了半小时，腹泻立止，真是神奇。我连服两天药汤，腹泻就痊愈了。太感谢番桃树了，你是我的腹泻救星!

有一天下午，我因小事与小妹吵架，我用木棍打了她。天将黑，父亲回家了，小妹向父亲告状，说我用木棍打了她的右手臂很痛，并拉开衣袖给父亲看。父亲看到小妹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，就知道我下手过重，顿时火冒三丈，操起烧火棍就要打我，我急忙逃跑。我跑到鱼塘边，当晚，天上有点月光，我在鱼塘边徘徊，不敢回家。最后爬到番桃树上躲藏。到了半夜，家人不见我回家，母亲和大姐打着手电筒，一边照一边喊着我的乳名，在全村祖公厅、牛棚、生产队农具屋到处找我，最后，在鱼塘边的番桃树上发现我，才把我带回家。

番桃不仅仅是一种水果，更是一种情怀，一种回忆。它见证了我童年的欢乐与忧伤，它陪伴我度过了许多个炎炎夏日。每当我远离故乡，漂泊在外时，那番桃的香甜便成了我内心深处最温暖的慰藉。